“你说话罢,无碍的。”穗儿道。
孟旷点头,摘下面具,道:“今夜大家宿在船上,千万别放松警惕。夜里轮班值守,以防有追兵摸上船来。船夫明日晨间才会上船,今夜只有我们在船上,若是瞧见外人,一定要小心。”
眼前锦衣卫摘下凶恶面具,露出一张俊逸非凡的面庞,已然让韩佳儿吃惊,忽闻她突然发出女声,韩佳儿更是惊诧到反应不过来。而吕景石也再次确认了自己对孟旷身份的猜测。此前他与孟旷在宫中内官监打过照面,孟旷曾用气音与他说话,当时他就听出了女音,只是不敢完全确认。如今,他算是了结了一桩心事。
关于孟旷孟十三,吕景石与韩佳儿的了解很有限,除却此前宫中偶有传闻他是新晋十三太保之外,就是这次他们出宫时罗洵对郭大友和孟旷做的简单的介绍。他们知晓孟十三和穗儿有渊源,很多年前就已相识,也知晓二人产生了感情,已然决定相守一生。只是……如今察觉到她们竟然是女子相爱,这实在是让吕景石和韩佳儿一时间受到了震撼。
诚然,宫中并不缺乏宫女对食的情况,但那更像是姐妹情谊,彼此扶持终老,真正会产生男女爱情的很少,至少他二人目前尚未见到过。而穗儿既然已经出宫,若她想要嫁给男子其实并无困难,她却仍然选择了要与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子相守,这恐怕是动了真感情,下了大决心。而孟十三,能在穗儿微末之间不顾自己的前程,一心一意帮扶保护她,乃至于如今为了她举家离开了生活多年的京城,出外漂泊,又何尝不是真心付出。
于是震撼之后,二人不禁动容,这样真挚的感情,乃是人间罕事。
孟旷见屋子里的人都在望着她,一时间突然有些赧然,她重新戴上面具,道:
“你们肚子可饿了?这船上有灶,也有米粮菜蔬,我煮点东西给你们吃。”
“饿了饿了,姐你去下面条吧,多煮点,大家一人一碗。小穗姐,你去帮帮姐姐。”孟暧突然发话道。
“不用了,我自己……”孟旷摆了摆手,她本意是不想麻烦穗儿去做事,却不曾想直接被穗儿打断了:
“嗯,走吧,我去帮你。”说话间,她那美眸凝望着孟旷,琥珀瞳中情波流转。孟旷不禁吞了口唾沫,顿时醒过来,妹妹这是在给她俩创造独处机会呢。她俩自从确定了关系之后,就一直没有太多的相处机会,不是在逃命,就是碍于家中长辈不愿太过亲密。如今上了船,这一路上相处的机会也十分有限。
如此一想,孟旷心中酸楚,也不顾在场那么多人了,牵住了穗儿的手,拉着她在众人善意的笑容里出了屋子。吕景石随即起身,准备去隔壁男人们住的房间里整顿一下床铺行李,韩佳儿陪他去了。屋内一时只有孟暧和白玉吟留下,白玉吟望了一眼身侧的孟暧,抬手握住了她的手,道:
“詹指挥是个有情人,一言九鼎,我猜你们很快会再见面。”
孟暧顿时有些慌了神,道:“白姐姐你说甚么,我与詹指挥并没有……”说到此却说不下去了。
“没有?”白玉吟挑眉反问,“今日马车里我可看到你偷偷抹泪了,你当真没有动感情?”
孟暧默然,随后叹息道:“要说没有动感情,那是假的。但要说像姐姐和小穗姐那般情深,也是不及。我只是觉得他这个人有些傻得可爱,直来直去的,不知道拐弯,撞了南墙也不回头。认准的事,就一根筋地去做。只是没有想到……本以为可以静悄悄地离开京城,临到头却撞上他,他跟在马车后头喊我,想起我们可能当真以后再也见不到了,我当时心里很不是滋味。”
白玉吟没有说话,只是笑着轻抚她的手背以作安慰。
……
孟旷正用瓢子将厨房水缸中储的水送入铁锅中。这船上厨房里的锅是架在火盆之上的,并非土灶,火候有些不大好控制。穗儿拿着蒲扇小心生着火,眼神却透过烟气落在孟旷身上。孟旷穿了一身黑边白棉麻交领窄袖武服,腕上绑着铁护腕,腰间扎着皮革武装带,携着她寸步不离的螣刀。她背对着她,修罗面具只能瞧见脑后绑缚的部分,高挑美好的身段呈现在她眼前,让她心口砰砰跳得急切。这些日子疲于奔命,彼此克制,她发现好久都没有被她揽在怀中拥抱了,顿时好想她抱抱自己,想她亲吻自己。这念头一起顿时压不下去,她心头像是着了火,望着孟旷的眼神越发灼炙。
“穗儿,你去瞧瞧有没有面条,我来烧火罢。暧儿也真是的,非要吃甚么面条,这船上哪里是要什么就有什么的。”孟旷见穗儿被烟气熏得有些迷眼,忙放下了瓢子来帮忙。
哪晓得她刚一靠近穗儿,穗儿突然就勾住她腰背,钻进了她怀里。孟旷呼吸一窒,爱恋之意登时在心头如暖泉一般溢出。她回抱住她,轻声笑问道:
“怎么了?”
穗儿没有答话,孟旷也没再问,她用了点劲儿将她扣在怀中,用下颚摩挲她的发顶。
“你的面具好硌人,摘掉罢。”穗儿突然抬起眸子,不满地望着她说道。
孟旷笑了,却不愿松开抱她的手臂,于是穗儿抬手到她脑后,解开了她脑后的面具扣。刚摘下她的面具,孟旷就低头吻了过来。穗儿仰首迎接她的吻,唇瓣相接那一瞬,穗儿心中的骚动终于得到了极大的慰藉,她已经离不开她了,哪怕她就在身边,她也在渴望着每时每刻的亲昵。这可真是磨人,但她却甘之如饴。
厨房门外,郭大友捂着嘴蹑手蹑脚地离去,心道:孟十三这“螣刀修罗”的外号应该改了,改成“螣刀情圣”算了。臭小子,让他带着女人一起出任务,简直是给自己找不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