百姓们蜂拥入城,恨不得把城门再挤宽三丈,慌乱之下有人坠河溺亡,有人不幸摔倒,没有倒在契丹人的刀下,却被同胞踩踏致死。才不到半个时辰,血红调便取代了金黄,染了夜色、乱了祥和。
陆银雪他们正犹豫不决,不知是去是留,一个逃命的老汉为之驻足,紧忙而紧张,期期艾艾地对休哥说:“老弟,快,快带着你的媳妇跑吧!跑,藏起来,契丹人烧杀抢掠,无恶不作啊!我的儿子就被他们杀了,媳妇也被掳走了,你们可好多保重啊!”
云遮弦月夜漆黑,加之那人跑得飞快跟一溜烟儿似的,休哥还没来得及感谢他的好意,便找不到人了。
晚上伸手难见五指,视线不佳,再者,就算声嘶力竭亮出身份,也会被嘈杂喧嚣湮没,兴头正盛的草谷军杀得红眼、抢得火热,更不会去听眼前身形模糊的“俎上鱼肉”作何狡辩。休哥几番踌躇,终于下定决心:“算了,还是先躲起来吧!”
契丹小队骑兵从来不攻城掠地,一向抢劫村落。高墙虽坚,可进城的路是“千军万马过独木桥”,相比之下,村庄倒成了迫不得已的选择。耶律休哥不知道这股骑兵为什么不白天来袭,更不知道涿州守将为何不约束手下军士,但月黑风高,他们也只能打家劫舍,只要躲在田里林间还是安全的。
本想跟着小队村民跑,可没成想这群人一哄而散,就跟钻进了地缝儿似的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休哥他们没有火把也看不清路,只好躲着契丹军队的点点亮光隐匿到一条结着厚冰的水渠里。沟渠位置低,可以挡着些呼啸的北风,胡鲁不和萧特末又随身背着羊裘斗篷和大氅,他们四个卧在这里一宿也还能将就。
打草谷的契丹骑兵来也匆匆去也匆匆,看样子是专挑了几家大门大户抢,没去“光临”寒舍。次日村里的族长清点人口时很庆幸,道是昨夜贼寇并未伤人,只是抢了几家的米面、金银细软和一头不听话的倔驴。
众人劫后余生、“破财免灾”,立刻高兴地谢天谢地谢祖宗,请了个识字的风水先生看了看卦,得知本月廿六日卯时一刻是祭祀良辰后,眼见好日将近,便紧锣密鼓地筹办起来。
陆银雪在寒冷中惊醒,原来是还在睡梦中的休哥怕冷,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地把她身上的斗篷拽到了自己身上。她用力吸了吸鼻子,右边还是鼻塞难受,嗓子眼儿里也像含了口痰,又疼又痒,脖子、肩膀更是肌肉酸痛乏力,看来是真冻坏身体了。
她见天已蒙蒙亮,再看那三个男人睡的正香,实在不忍打扰,直到远处村子里的雄鸡高声啼叫了三下后,她才把他们逐个拍醒。
萧特末最先醒来,映入他眼帘的是陆银雪那张红红的、沾着泥土的脸,他忍不住笑起来道:“银雪夫人,你今天可变成花猫脸了!”
陆银雪赶紧摸了摸脸,又看到了萧特末的脸,也忍俊不禁:“胡都堇,你还好意思说我呢,你看看你那张大花脸,现在要是蹲到城门下再摆个破碗,我保证你赚得比昨夜那打铁花杂耍的人还多!”
“好了,你们两个张嘴睡觉流口水的家伙谁和别笑话谁了!”耶律休哥随口插了句话,却万万没想到“言多必失,引火烧身”,连萧特末一个伙夫长也跟着陆银雪一起拿覆着晶莹的冻土砸他。
“好你个耶律逊宁,竟然当着兄弟的面暴露我的……不!分明是诬陷,栽赃,败坏我的形象!再给你一次机会,你说,谁睡觉流口水!”陆银雪不依不饶。
萧特末也跟着她瞎起哄:“于越,可是您亲自说的,在莫州要当我们亲哥哥,亲哥哥敢当众揭亲弟弟的短,那可别怪我报复了!”
“我错了!你不但睡觉流口水,还打呼噜!”耶律休哥用胳膊挡着一个个袭来的土疙瘩,委屈地说:“这年头还不让人说真话了嘛!”
“大哥、嫂子、三弟,你们都快收了神通别闹啦!”胡鲁不看看天已完全亮了,便劝和道:“我们赶紧回城吧,今天该回契丹了,我想于越大人也想会会涿州的班子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