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9章 恢复记忆(2 / 2)

嫡女毒妃 寐妤 0 字 2021-10-03

锃亮的剑刃早已染满了鲜血,袁逸轩转了几个身终于看见了那抹明黄身影。他的眸子一紧,干净利落地将长剑入鞘,伸手抽出了挂在马鞍上的长弓,黄金羽箭上弦,直直地对准了十余丈外的男子。

欢儿去时他未能伴在她身边,也不知她去得如何凄凉,那一个凭什么安然享受那把龙椅带给他的荣华富贵!凭什么要他忠心以待!

袁逸轩的俊颜低沉,他的手指一松,羽箭离弦射出,擦着袁逸礼的肩膀而过,直直插入土中。袁逸礼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,随即,远处闻得一个声音大叫道:“燕淇——”

袁逸礼勒马回转了身子,有什么东西刺破了空气飞过来,他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,低头之际,才见那支羽箭已直直射入他的胸口!

手中的长剑落地,鲜红色的血缓缓自伤口流出来……

“皇上!”身边的侍卫见此,忙靠过去。

此时,距离越州城外五十里处,西楚军队浩浩荡荡地行进。

简崇英开口道:“殿下以为梁帝的话可信吗?”

轩辕承叡冷声道:“届时记得给孤找出九王爷手中的遗诏,孤谅梁帝也不敢耍什么花招!”

简崇英点头道:“殿下英明!”

轩辕承叡策马上前,大声道:“传令下去,全速前进!”

“是!”简崇英调转马头时,遥遥看见一个楚兵骑马飞驰而来,看他的装束竟是信哨!简崇英的脸色一变,忙回头道,“殿下,您看!”

轩辕承叡闻声瞧去,那信哨近了,翻身下马,单膝跪下道:“太子殿下,司徒大人急报,皇上病危,要您即刻回宫!”

“你说什么?”轩辕承叡的脸色骤青,他跃下马背,一把将地上之人拎了起来。

士兵急喘着气道:“司徒大人的飞鸽传书,皇上病危,要您即刻班师回朝!”

简崇英也下了马,他接过士兵手中的密信看了眼,这才变了脸色道:“殿下,顾不得东梁的事了,我们这得赶紧回去,一旦皇上驾崩而储君不在宫中,恐引发宫变!”

轩辕承叡的胸口起伏不定,简崇英规劝道:“殿下已等了这么久,万不能错过啊!”

轩辕承叡自然知道,可眼下……

他的眸光一黯,转身道:“班师回朝!”

这一战,双方几乎势均力敌,期间不知谁到处散播皇上中箭的话,梁兵瞬间军心不稳。仇定打算趁机大举进攻,却见位于后方指挥的钱广延高举着一枚印信道:“全军听令,谁都不准退缩!”

袁逸轩的眸子紧缩,他不会看错的,那是燕淇的印信!

怎会……

身后有士兵过来,大声道:“袁将军,王爷请您回去!”

袁逸轩蹙眉回眸,士兵冲着他道:“王爷请您下战场!”

九王爷回来了?袁逸轩本能地朝后方望去,他隔得太远,自是什么都看不到。

此刻,方婳与容止锦也终于靠近,她见一群梁兵正围在一起,又听到谁在叫“皇上”,方婳的心口猛地一颤,她挣脱了容止锦的手拔腿就冲过去。

外围的士兵见她冲过去,忙举起了兵器对着她。

她大叫道:“全部闪开!本宫乃大梁贵妃,你们谁敢拦我!”

士兵一时间愣住。

容止锦也冲过来了,厉声道:“还不闪开,不认得本侯吗?”

容止锦在军营待了也不是一日两日,士兵自然认得他,这才终于让开了。方婳直冲进去,袁逸礼已被人从马背上扶下来,她一眼就看见了那支深深插入他胸口的箭矢。

“袁大人!”她惊叫着冲过去。

袁逸礼的眉心微拧,是他的错觉吗?为何像是听到了婳儿的声音?

方婳颤抖地半跪在他身侧,扶着他的士兵却不让开。晋王也来了,看了一眼才冷声道:“没见是贵妃娘娘吗?还愣着干什么?让开!”

士兵这才讪讪松了手,方婳忙扶住袁逸礼的身子,鲜血仍是随着他的呼吸少量流出来,可眼下却是拔不得箭!她将他抱在怀里,他闭合的眼睛艰难地睁开,朦胧中看见她的泪水,他艰涩一笑,话语几乎微不可闻:“婳儿……”

他其实还想问她怎会在这里?皇上不是说已经送她去长安了吗?她来了,皇上也来了吗?

他有很多很多问题想问她,可惜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了。

那边的袁逸轩见他竟还活着,反手将箭筒中最后一支羽箭抽出,重新上弦。他身侧的士兵已是满头的汗:“将……将军,王爷说……”

士兵的话未完,便瞧见他狠戾的眼色,立马吓得闭上了嘴。

剑尖的反光照在方婳的鼻尖,她本能地抬头望去,见袁逸轩正用弓箭对准着她怀中的人!方婳的脸色大变,她下意识地用身子挡住了袁逸礼,冲袁逸轩大叫道:“他是你弟弟!是你弟弟!”

握着弓箭的手猛地一颤,袁逸轩深邃的眸子骤然撑大,她说什么?

容止锦上前,一把掀掉了袁逸礼脸上的面具,狠狠地冲袁逸轩丢去,咬牙道:“看见了吗?”

“逸礼……”袁逸轩愤怒的眼底瞬间染起了惊慌,箭矢一松,径直从马背上滚落在地。

方婳的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,落在袁逸礼的胸前,他却费力拽住她的衣袖,艰难道:“别……别求他!他已不是……不是我大哥……”

“别说了!”方婳哭着打断他的话,她回头道,“还愣着干什么?送他回营去!”

“逸礼!”袁逸轩策马欲上前。

晋王沉声道:“毕风,拦住他,来人,快送袁大人回营!”

毕风拔剑迎上去,袁逸轩的脸色惨白,见来人一跃朝自己刺来,他抽剑挡住。

“叮”的一声火花闪现!

毕风的眉目素淡,嘴角衔一抹轻蔑笑容,讥讽开口道:“袁将军未免太过天真,你都背叛大梁,背叛皇上了,还指望皇上能善待你们袁家的人吗?”

袁逸轩的心口一震,他的目光看向那边速速离去的一行人,心神一恍惚,猝不及防被一掌击中,他径直被打落下去,毕风欲再往前,却见敌兵蜂拥过来,他一顿,随即抽身离开。

袁逸轩顾不得胸口的闷痛,咬牙从地上爬起来,径直捡起了落在地上的长剑便要上前。一个士兵拉住他道:“将军不可!”

他不管不顾,非要冲进去,也不知谁大喊了一声“仇将军”,仇定这才看见这边混乱的局面,他忙厉声道:“全都拦住他!把袁将军送回去!”他说着,一夹马腹上前。

袁逸轩用力推开上前的士兵,狠戾道:“全都给我闪开!”他不会走的!目光再次往那边看去,一行人已远了,他知再追不上,唯有让王师兵战败,他才能进越州城!

手拉住马缰绳,平地一跃,利落地翻身上马,袁逸轩的眸光犀利,很快便看见坐镇后方指挥的钱广延,袁逸轩的脸色煞白,举剑就朝他冲过去。

晋王才命人将袁逸礼送回营帐,出来时便见毕风回来了。

“主子,该说的话属下都说了。”

晋王淡淡一笑,道:“很好,皇上和袁将军这一个梁子算是结下了,本王就坐看好戏。”二人说着,军医匆匆背着药箱入内,毕风睨了一眼,压低声音道:“里头怎么样?”

晋王负手转身,开口道:“不关我们的事,走吧,去城楼。”

“是。”毕风应声跟上,才走几步,便遥遥望见陵王带着人心急火燎地赶来。

此刻一见着晋王他便拉住他道:“四哥,皇上中箭了?可是真的!”他分明就是从高台上看得清清楚楚,眼下却还是要拉着晋王问一问才安心。

晋王面带微笑,抬手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,道:“六弟不必担心,皇上高瞻远瞩,原来早就秘密回长安了,本王也是才知道,留在这里的是礼部尚书袁大人。看来皇上宠信袁大人,想要他将功折罪,却没想到袁将军不知此事,一个不慎将袁大人当做了皇上。”

他一番话落,只见陵王的脸色变了好几层颜色。他还真的以为皇上中箭,正兴奋着,没想到事实竟是这样!

他忙赔笑道:“皇上没事就好,好……哦,四哥受伤了?”

晋王的铠甲上沾染着鲜血,他低头看一眼,这才道:“本王没事,战场上沾上些血也属正常,六弟没上过战场,看着自然也觉得心悸。先不说这些,本王去看一看外头的局面。”他说着,再不逗留,带着毕风往城楼去了。

陵王蹙眉回望他一眼,他这四哥素有城府,方才看他也并未似他般的不悦,便是提及皇上不在越州一事也不见他吃惊,莫不是此事他早就知道?

陵王心中震惊,不免回头看了身后的营帐一眼。

侍卫的声音传来:“殿下,要进去吗?”

他径直转身离开,里头又不是皇上,他与袁家也素无交情,眼下进去作何。

晋王走了一段路,这才回眸看了一眼,果真就见陵王也往这边来了。

毕风却是沉了声音道:“主子,方才在战场上,您可见了,贵妃娘娘与袁大人的交情可见一斑啊。”

晋王“痴”的一笑:“你也瞧出来了?”

毕风低头笑了笑,晋王的眸光幽深,话说得意兴阑珊:“看来真是不身在长安不知道,这些年竟出了这么多令人兴奋的事。否则皇上在长安,奈何贵妃却出现在这里?”

毕风接口道:“那主子是否该替皇上分忧?”

晋王认真点头道:“那是自然。”

正说着,见陵王带着侍卫近了,他主仆二人这才缄口,转身上城楼。

此时袁逸礼的营帐内已忙做一团,方婳帮忙将他身上的铠甲卸下,他整个人已陷入了昏迷。军医站在榻前脸色难看,容止锦怒道:“愣着干什么?还不给他医治!”

额角有汗低落,军医“噗通”一声跪在地上道:“侯爷恕罪,这一箭已射断袁大人的心脉,我……我也无能为力啊!这箭拔不得,拔了只怕……去得更快……”话至后面,军医的声音颤抖不已,他悄然瞥一眼容止锦,见他的脸上虽有怒意,却咬着牙不再说话。

方婳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,呆呆坐在床头听完军医的话,她才忙站起来,紧拽住容止锦的手道:“你师父呢?你师父是神医,他可以救他的,是不是?”

容止锦不忍去看床榻上之人,只反握住她的手道:“方婳!你清醒一些,没人说我师父是神医!我师父也根本不是什么神医!”

他师父只是喜欢研究一些旁门左道的东西,若论医术,他还比不上华年成!

方婳的眼泪流得更凶,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来,容止锦使了个眼色,军医忙诚惶诚恐地退下去。

她却突然又似记起什么,含泪道:“阿昀……阿昀可以救他!”

容止锦从未见过这样捂住的方婳,心中骤然一痛,他垂下眼睑道:“我把苏丫头带出了西楚军营,现下我根本不知道她在哪里!”

“找不到阿昀……那华先生!华先生的医术那样好,他一定可以救他!”她像是看到了希望,推开容止锦便要出去。

容止锦一把拉住她,沉痛道:“方婳,你别傻了!就算华年成有这个本事,他是九王爷的人,他会救吗?”

她哭道:“我去求他!我去求他!”只要燕修应了,华年成一定会答应的。

“现在外头在打仗,你怎么求?”他用力抱住她,苍白道,“你清醒一些吧!你也不想他醒来见不到你最后一面吧!”

最后一面……

容止锦的话深深地刺痛了方婳的心,她蓦然回首,床榻上的男子仍是昏迷不醒,她的双腿一软,整个人突然倒下去。

“方婳!”容止锦抱住她,什么也不必问,他已知道她全都记起来了。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还想不明白,可眼下他却懊悔非常,扶她过去床边坐下,他才悔恨道,“这段日子我从不在你面前提他,是因为我嫉妒。我总觉得你待他比对我好,我不说便是存了一点点小私心,对不起!”

方婳缓缓摇头,眼下这些早已无关紧要。

容止锦别开脸,低语道:“我去外头,你若有事就喊我。”

他转身行至门口,方婳突然叫住他:“侯爷,当初皇上要你做面具的时候,你知道他要做什么吗?”

容止锦整个人呆住,他的双拳紧握,脸色越发铁青,却是摇头道:“我真的不知道。”

只因皇上说有急事要回长安,他只以为皇上为了稳定军心才要人假冒自己留在越州,他根本没想到皇上是留袁逸礼下来送死!他若一早就知道,即便他在讨厌袁逸礼,也一定不会放任不管!

方婳不再说话,容止锦顿了顿,终是抬步出去。

战场上惊天动地的声响仿佛也在瞬间掩去,方婳的眸华缓缓回落在袁逸礼苍白容颜上,泪水湿了衣襟,她哽咽地拉过薄衾给他盖上。

钱广延坐在指挥台上,眼看着袁逸轩单枪匹马冲破了重围朝自己冲来,他下意识地起身抽出了长剑。

袁逸轩杀红了眼,他自己全身也有多处受伤,他却像是不知道痛,大叫着杀到钱广延面前。

钱广延足下一蹬,飞身下去与袁逸轩交手。边上的士兵们见此,也不知道该从哪里插手相助,便只能围着愣愣地看。

袁逸轩一路交战,体力虽比不得钱广延,可他被一丝执念缠着,出招狠辣,且招招毙命。钱广延起初还能招架得住,慢慢就落了下风,猝不及防间,胸口已被狠狠地踢中一脚。

他捂胸退后数步,低头吐出一口血,袁逸轩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,提剑就刺上来,钱广延大惊,忙伸手去挡。

剑尖“当”的一声刺中钱广延的剑身,袁逸轩猛地上前,迫使面前之人一路后退,他运气上剑,细微处,已然可闻见剑身裂开的声音。

袁逸轩沾满鲜血的脸上掩饰不住的悲痛,他咬牙道:“你一早就知道!一开始就知道是不是!”

钱广延满口的血腥味,他低头吐了一口血沫子,冷笑道:“将军在背叛皇上的那一刻便该知道有此下场!”

袁逸轩悲愤非常:“可他是无辜的!逸礼是无辜的!即便我背叛皇上,逸礼对他的忠心他难道看不到吗?”

钱广延笑道:“袁大人的忠心天地可鉴,替皇上去死,是我们身为臣子的光荣!将军该替袁大人高兴才是!再说,袁大人的死也是将军的功劳!”

“他私底下可也喊过你一声大哥!难道你一点感情都没有吗?”

“我与将军各为其主。”

“我不为九王爷!”手上的力道加大,袁逸轩的眸中一片肃杀,他失望道:“你跟随我那么多年,如今竟然也助纣为虐!”他大吼一声,“砰”的一声,剑尖刺断钱广延手中的长剑,直接刺穿他的身体!

钱广延低头愣愣看一眼,只闻得一阵兵器摩擦血肉的声响,袁逸轩狠戾将长剑抽退,钱广延的身体晃了晃,随即重重地倒在地上。

一侧的士兵见此,都吓白了脸,颤抖地叫道:“将军死了!将军死了!”

主将一死,王师兵瞬间犹如一盘散沙。

晋王与陵王利于城墙上远远望见,二人脸色微变。

陵王道:“四哥,眼下是你去指挥作战,还是我去?”

晋王嗤笑道:“依我看,你我都不必去了,这一战我方必败,还是保存你我的实力要紧。毕风,下去准备。”

陵王朝毕风离去的身影看了眼,不免问了句:“四哥还有什么要紧事吗?”

晋王蹙眉道:“自然是逃命回晋国的要紧事,怎么,六弟难道还打算留下等死吗?”

一句话说得陵王脸色大变,眼下也什么都顾不得,忙带着侍卫转身下去。

外头瞬间似乎乱了起来,到处都能听到奔走的脚步声。

容止锦的声音传来:“我去看看怎么回事。”

接着,方婳听到他离开的声音。她下意识地站起身,掀起了帘子张望一眼,只见那边的士兵全都往城门方向去了,方婳的黛眉微蹙,才动了步子,便听得身后传来袁逸礼微弱的声音:“婳儿。”

她惊喜地回头,忙冲过去:“你醒了?”

脸上笑着,眼泪却仍是止不住落下来。袁逸礼勉强一笑,道:“哭什么,我……我没事。”

她狠狠地点头,紧紧握住他冰冷无一丝温度的手,哽咽道:“你没事,你会好起来的,一定会好起来的!”

他的目光回转,瞧见插在自己胸口的羽箭,手指无力地触及箭身,方婳忙按住道:“你别动,侯爷……侯爷去叫军医了,军医来了就能给你拔箭,没事的,一切都会没事的!”

他点点头,微弱笑道:“我以为是在做梦,你……你怎会来?皇上呢?”

方婳的心头剧痛,他还想着皇上!

他不知道就是皇上设计让他留下来送死,设计要他大哥亲手杀他!

浑身颤抖不已,可她却不能将事实告诉他,不能让他知道不仅是袁逸轩亲手杀他,连他所信任的皇上都背弃了他!

她擦了把眼泪,低声道:“我求皇上让我来的,我担心你,所以你一定要好起来,答应我好不好?”

他笑了,努力地反握住她的手,却实在是没有力气,方婳忙用力握住,冲着他笑。他的眸子晶亮,将她整个身影都映入其内。他不提袁逸轩,那她也不会提!

气息渐渐弱下去,他的目光仍是定定地凝视着她,随即轻声道:“皇上说要给我们赐婚,我知道……知道你不愿意,可是婳儿,我听他那样说,我还是很……很高兴,哪怕只是昙花一现……”

方婳哭着俯身抱住他,在他耳畔低低道:“你忘了,我们很早就有了婚约,不需要皇上赐婚!”

他仍是笑,言语中带着方婳从未听过的温柔:“你才忘了,那婚约早就……”

“洛阳花会是你悔婚的,你只要肯收回那时的话,我方婳还是你未过门的妻子!”她急急打断他的话,颤抖地吼出来。

怀中之人却没了声响。

方婳紧紧抱住他,开口道:“你不肯吗?你还要再弃我一次吗!”

“婳儿……”

“你是不是还要抛下我一次!是不是!你还想抛下我一次吗!”她害怕得像个孩子,执拗地抱着他,一遍一遍地问。

袁逸礼的手徐徐抚上她颤抖的脊背,她哭得叫他觉得心碎。他怎舍得抛弃她,当年在洛阳是他不懂事,是他不知她的好。

他有快乐温暖的童年,却以为她也同他一样。

是以他把她的坚强倔强当成践踏他尊严的行为,他只记得自己的骄傲,却忘了她的。

视线开始慢慢变得模糊,他努力地撑起意识想要将她看得更清楚。

他舍不得丢下她,却不肯说收回那时的话。

倘若时间能回到过去,即便是死他也不可能做出当众弃她的事来,可是没有如果,过去的早已过去,他们终究是错过了。

她心里爱上别的男人,他明白,更不会强求。

他不说话,方婳整颗心都觉得虚空难过,她松开了他,含泪双眸狠狠盯住他,咬牙道:“说话!你说话啊!你是不是要抛下我,是不是!”

他苍白脸上却是有了笑容,话语如风般和煦:“皇上赐婚你不愿,如今……又是为何?”

她露出清浅笑容,半带着哽咽半带着笑道:“你不会骗我!”

他依旧笑着道:“这是感激,却不是爱。”

“我可以学,我会努力……”

“婳儿。”他摇头勾住她的手,“爱情学不会,也无需努力。”

她拼命地摇头。

他的语声更弱了:“我总想听你叫我的名字,不是袁……袁大人。”

她咬着唇,哽咽地叫他:“逸礼,逸礼……”

他深深凝望着她,目光却渐渐有些迷离,方婳用力握住他的手,闻得他轻轻地道:“世人只道洛阳牡丹甲天下,却不知金陵梅花亦是别具风味,‘别角晚水’、‘单瓣跳枝’、‘水红朱砂’……”

方婳仍有泪水打湿脸庞,忍住胸口的难受道:“等你的伤好了,你一定要带我去看一看。我没去过金陵,没见过你说的那些美景。不都说‘春风得意马蹄疾,一日看尽金陵花’吗?我不但要看梅花,还要看金陵的樱花、杜鹃……

我还没去过袁府,你要带我参观,要去读书台,我要看你小时候念书的地方,看你的书房,你生活过的一切。”

他点点头,嘴角带着幸福的笑,眼睛却是缓缓闭上。

方婳惊道:“不要睡!你看着我,看着我!军医马上就来了,你不会有事的,不要睡,求求你不要睡!”

她下意识地扣上他的手腕,微弱的脉息几乎已经觉察不到!

他艰难地动了动唇,“婳儿,我今日……很高兴……”

“逸礼!逸礼!逸礼——”

床上的男子静静躺着,睫毛掩住了双眸,他的唇边仍有笑意。

她大声叫着他的名字,不顾一切嚎啕大哭。

此事外头已乱成一片,有人掀起了帐帘入内,方婳丝毫没有察觉。那人大步上前,看了床上的男子一眼,随即抬手一掌劈在方婳颈项。她只觉一阵剧痛袭来,眼前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。

容止锦一路听他们都在说顶不住了,越州城要被攻破了,他不信,奔上了城楼往下一看,见他们的人果真已抵挡不住,大部分人早就弃械投降,只有少部分人还在殊死抵抗。

一个士兵跑过来,撞在容止锦的肩上,他忙道:“侯爷快走吧!您是容家的人,要是落在九王爷手里一定不会放过您!趁眼下越州城未破,您快从地道走!”

地道?容止锦的心头一跳,他倒真还不知道有地道!

“还能坚持多久?”

那士兵苍白着脸道:“最多两个时辰!”

容止锦回头朝城下看了眼,叛军已抬着巨木用来撞破城门,他咬着牙,忙转身下了城楼朝袁逸礼的营帐跑去。

“方婳,不好了,越州城……”容止锦掀起了帐帘,里面哪里还有方婳的影子?他的脸色一变,“方婳!”

袁逸礼静静地躺在床榻上,容止锦于帐门口一站,不见他动,似乎连胸膛都没有起伏了。容止锦的指尖颤抖,他瞬间愣住了。

“小侯爷!”身后传来陵王的声音。

容止锦本能地回头看了眼,陵王大步过来,拽了他的手道:“你还不赶紧走!难道真的想等叛军冲进来被抓去挡人质吗?”

容止锦被他拉了出去,走了几步他才猛地回过神来:“我不和你们一起走!”他挣脱了陵王的手,他还要去找方婳!

“小侯爷!”陵王大吼了一声,见他急急离去,陵王忙朝侍卫使了个眼色。

侍卫会意,疾步上前从身后将袁逸礼打昏,直接扛上肩。

“快走!”陵王说着转身朝地道的方向而去。他不免瞥一眼侍卫肩上的容止锦,冷冷一笑,这位可是国舅的儿子,太后娘娘的亲侄子,不管今日之后谁主天下,把他交给袁逸轩亦或是太后,那都少不了他的好处,他又怎会放任这个香饽饽在眼皮子底下溜走?

耳畔是远处振聋发聩的声响,马蹄声骤然近了,随即传来仇定的声音:“王爷!”

燕修蓦地睁眼,他径直站起来,回头直声问:“如何?”

仇定一眼瞧见他的脸色大吃一惊,他忙看向华年成道:“不是说带王爷休养去了?他的气色怎还这样差?”

燕修却不待华年成开口说话,重新问了一句:“仇将军,那边如何?”

仇定不悦地沉声道:“赢了!”

燕修未有预期中的高兴,仇定继续道:“袁将军不知怎么了,突然杀红了眼,把对方的主帅都杀了。不过,若是钱广延没有死,这一场仗不会赢得这样容易。”

燕修的眉心紧蹙,仇定不知为何,他却知道。他往前走了两步,沉声道:“给本王备马。”

“王爷……”

华年成才开了口,已被燕修打断:“备马,本王要进越州城!来人,看着华先生,没有本王的命令,不许他离开这里半步!”

接过士兵牵过来的马,燕修翻身上去,策马朝城门方向冲去。

握着马缰绳的手指止不住地颤抖着,他低头咳嗽一声,斑驳鲜血洒在胯下马背上,方才出箭用力过度,他全凭一丝执念强撑着。

可婳儿还在城中,他必须要去的!

袁逸轩带人冲进越州城,士兵们蜂拥而入,缴械的王师兵全都软禁,不愿投降的全部处死!

士兵们挨个营帐搜索落网之人。

袁逸轩浑身浴血地走入军营,握着长剑的手颤抖不已,剑尖一路拖着入内,松散泥地被划出了蜿蜒的痕迹。

目光环顾,最后落在那明黄顶的营帐上。

袁逸轩的心口沉痛,原以为麻木了,可终究他还是个活人。

长剑“咣当”一声落在地上,他惶惶然朝那顶营帐走去。

身后凌乱的脚步声仿佛淡去了,惨叫声、求饶声也都听不到了。

他颤抖地伸手掀起了帐帘。

床榻上的人安静躺着,双眸轻阖,仿佛熟睡。

他踉跄入内,那支黄金羽箭仍是直直插在床上之人的胸口。

开平三十年仲夏,金陵读书台。

年仅十岁的袁逸礼低头跪在院中的刺槐下,烈日晒在脊背上,几乎要将人晒落几层皮。

袁向阳端正坐在亭中,训斥道:“果真是出息了!谁让你把考试的答案传给别人的?你以为你很聪明,就能无视规矩吗?”

十五岁的袁逸轩欲开口,却见袁向阳冷睨他一眼,“不必替他求情!”接着,一节赤鞭被丢过来落在袁逸轩的脚边,袁向阳道,“你身为大哥就该好好管教幼弟,今日你亲手抽他二十鞭,好叫他长长记性!”

袁逸轩缓缓捡起地上的赤鞭,立于袁逸礼的身后,小小的他倔强地道:“大哥,你打吧!”

他将手高高扬起,最终还是没有落下赤鞭,而是转身道:“爹要罚就罚我吧,答案是我给的,不关逸礼的事!”

后来,袁逸轩被抽了整整五十鞭子,三天都下不了床。

小小的袁逸礼拉着哥哥的衣袖哭道:“你怎么不打我,打了我也就二十鞭子!”

别说二十鞭子,就是一鞭他也舍不得打下去。

视线早被泪水模糊,袁逸轩单膝跪在床榻前,从小到大,他都舍不得动他一根手指头。

如今,却是他亲手杀了他!

猛地将床上之人拥入怀中,悲鸣声自他的胸膛发出,他的牙关紧咬,眼泪低落在袁逸礼冰凉的身体上。

他紧紧握住他无力冰冷的手,恨极的怒意自心口缓缓沉淀。

“燕淇,我袁逸轩必要你血债血偿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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