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可能!”地上羅白前中的齊川又蘇醒過來,揉著眼睛說道,“清逸姐姐從來沒丟下我不理過,這是第壹次!她會不會察覺出了什麽,會不會以後都不理我了?”
懵然不知走後那壹切事的楚悅回到桃夭院,此時已臨近傍晚,天空中壓著幾朵灰色的雲,眼看就有壹場大雨將至。她進屋匆匆吩咐蟬衣兩句,滌凈了手和臉,又取了事先準備好的包袱,再次轉出後門去。
蟬衣突然卯足了勁追出來,跟楚悅匯報了兩條最新消息:“小姐,老太太房裏的甘草上吊了,有人看見她被二老爺按到地上脫衣服,那是在她死之前半天的事。還有就是老太太把風公子留下吃便宴,說要找壹位好相士對壹對妳和風公子代為提親的寧公子的八字呢。小姐妳知道那個寧公子吧?從前他在咱府上住過壹段日子,就是送妳那幅妳很討厭的畫兒的那個人。”
聽到第二條新聞,楚悅腳下壹頓,問:“白楊呢?那個叫白楊的人來了嗎?”
蟬衣搖頭道:“我聽石榴說,有個十多歲的外府小廝來討回白楊的帖子,說他家公子不幸摔斷了腿,許是跟小姐妳無緣了,索性也不來上門丟醜賣乖了。”看著小姐啞然的臉,她疑惑地問,“小姐妳這是打算去哪兒?天都黑了,眼見要下雨。”
“我去煽風點火,”楚悅邁開腳步,頭也不回地說,“等火著了之後,二舅母壹定會來桃夭院拜訪咱們,到時候不用跟她客氣,讓小遊把來的人統統攆出去,把咱家的四十斤大門閂插上,妳們就早點歇了吧。”
蟬衣驚慌地問:“小姐妳打算去放火?妳要燒什麽地方哪?”
“當然是燒最容易著火的地方,”楚悅緊壹緊羽翎毛大氅的系帶,走遠之前飄出壹句,“這壹次孫湄娘找上門,壹定跟她奉陪到底,叫她嘗嘗我的味道。”
另壹個是今日新上任的茶水管事丫鬟燈草,她郁郁道:“初十?那就過了頭七了?聽說自殺死的魂魄,七天不做法事就消散了。”
蒲公英皺眉:“待會兒進殿裏伺候,這些話可半個字都不許提了,甘草自己想不開,又能怨誰呢,二老爺在有人經過的回廊上辦事,還怕他事後賴賬不成,甘草她不去爭取個姨娘,卻選了死路,又能賴誰呢?”
燈草物傷其類:“妳說得倒輕巧,要是攤到妳頭上,妳可願在二太太手下當個姨娘?”二太太最心腹的丫鬟潤香都那樣,莫說是旁人了。
蒲公英也沒了話,兩人端了果盤進殿,伺候著貴客們用膳,陪座的有大少爺羅白前、二少爺羅白及、大小姐羅白英,本來其他幾位小姐也在受邀之列,不過各有事推脫了,老太太壹見輕易不出園子的大孫子羅白前也來湊熱鬧,觀其氣色好了不少,也不去計較陪座不全的問題了。
老太太跟孟瑛、風揚和寧淵相談甚歡,宴席過半,二太太孫氏踩著風火輪沖進大殿,後面還扯著看上去喝得醉醺醺的二老爺羅川谷,兩人沖到老太太面前,由孫氏開口了:“老祖宗,大事不好了,我們院子裏出事了,您快去瞧瞧吧!此事非您出面不可!”
老太太在興頭上被人攪了,來人還是最近看不大順眼的孫氏,於是老太太不悅地壓低聲音訓道:“沒看見今天的客人是誰嗎?孟三公子!人家肯在咱家過年,多大的面子,妳早不鬧晚不鬧,偏偏湊這個時候鬧,妳是不是故意的!”
孫氏雖料到從那日被爆出她多次喝藥墮死胎的事,老太太就不大喜見自己了,可是照比從前那半個女兒的熱乎勁兒,孫氏還是不禁被冰了壹下,不過,她特意把埋頭喝酒的羅川谷壹起拉來,就是在這種時候派上用場的。果然,孫氏只用眼風壹掃,雙頰赤紅、噴著酒氣的羅川谷就開口了:“娘,寶芹閣真的出大事了,妳不能不管了。”
老太太用了將近十年的茶水上的丫頭甘草折在羅川谷的手上,要不是因為是親兒子,她壹定好好跟他算過這筆賬。眼下,看著自己兒子兔兒公壹樣縮在孫氏的身後,老太太氣不打壹處來,低聲罵道:“妳瞧妳現在什麽樣子!快四十的大老爺們跑到外堂,壹殿裏都是客人和小輩,妳就這樣穿著個舊棉褂子,汲著個軟鞋就跑出來,連外面的小管事穿得都比妳正式!”
等擡眼再看羅川谷的頭,亂糟糟的壹蓬上面竟還有三四根稻草,老太太想起自掛東南枝的丫頭甘草,突然就氣炸了肺,呵斥他,“妳又跑去哪個犄角旭旯鬼混去了,沾了壹腦門子的草回來,妳這是不想做老爺,想改行做乞丐嗎?我真不明白造了什麽孽,攤上妳這麽個不成器的老小子!”
這壹聲呵斥立刻傳到了階下諸人的耳中,畢竟大家雖然照常吃喝,可是註意力都放在這點小插曲上呢。
開口說話的是孟瑛:“哈哈,老太君莫動氣,年節裏歡歡喜喜順順當當才好,兒子不成器也無須發愁,只要女兒孫女有人爭氣就行。”
這勸解的話講得沒頭沒腦,女兒爭氣?羅川芎天生是個受氣的;孫女爭氣?最爭氣的羅白瓊到現在還不願出門見人呢。不過老太太卻立即領悟到,他說的是外孫女逸姐兒,今天風揚上門說媒,要把逸姐兒說給寧淵做側妻。雖然他們還是口徑壹致地說寧淵是壹個珠寶商人,可老太太只跟十九歲的寧淵相處盞茶工夫,她就斷定這寧公子不簡單,至少也得是個州府道臺的七品官身。
老太太壹想到外孫女將許給這麽個出眾的男人做側妻,火氣果然就下去了,不耐地揮手驅趕孫氏夫妻:“妳們兩口子的事別拿到這裏現眼,快去快去!別擾了我們的好興致!”大夥兒都等著黎相士過來起姻緣盤,給幾個年輕人蔔個姻緣逗趣呢,平白讓他們攪了興致。
孫氏首次當眾吃這樣的排頭,面皮壹紅,脖子壹梗,把原該回避眾人才能跟老太太打的報告當眾說出來:“老祖宗,了不得了,我們院子裏起出了了不得的東西,有人憎恨我們二房人,要讓我們死無葬身之地呢!”
老太太的第壹反應是拍案:“呸呸呸!哎呦,什麽忌諱妳說什麽,妳中邪了麽!”死字哪是能過年從嘴裏蹦出來的字!
豈料孫氏和羅川谷壹起點頭說:“實實敬告老祖宗,我倆就是中邪了,不光我們中了邪,就連瓊姐兒芍姐兒都中了邪,有人對我們下了咒,要咒死我們全家呢!”
死全家?老太太氣得有壹種仰天噴血的沖動,這樣的話平時都是禁忌,他們兩個老大不小的場面人,居然跑到這樣的場合說出來。老太太果斷離席,對下首的羅白前說:“前哥兒妳跟客人們聊天耍樂,務必讓大家盡興,半點不如意都不能有。”
說罷,老太太鐵沈著臉帶著孫氏二人出了側門,走出十幾步,方轉身面朝兩人,勉強壓著火氣問:“說吧,怎麽了?院子裏挖出什麽了?什麽時候的事?”
孫氏湊近壹步,掰著手數:“可多了,巫蠱布偶、紙錢、符咒、人骨頭、屍塊壹樣的東西!各種魘咒的巫蠱之物,應有盡有!”
老太太瞪眼,上下齒不斷碰撞:“孫氏妳胡說八道什麽,哪兒來的那些東西,妳們瘋了!妳壹個當家主母,光鮮體面,竟然跟這些事扯上關系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