蕴蕴的零花钱，一直是很多的。
再怎么，也比听萝多，那个孩子上回说的话，他到现在都记得。她的零花钱，是从买菜钱中省下来的，是靠嘴皮子和菜贩磨上半天才省下来的分分块块。
徐亦婉走到他身边扶着他问：“怎么了？脸色怎么这么难看？”
温常赋深深地看了妻子一眼。因为提前和孩子接触，所以他知道的更多，可是每一件事都是要叫人心碎的事实，他不知该不该在结果未出的时候就告诉妻子。
但，说了又有什么用？
温常赋捏紧手心，收回视线：“没事，我们回去吧，孩子们该在家等我们了。”
程听萝和季清洄吃完麻辣烫回家的时候，时间不算很晚。
程洪昌和程小哲已经出去散步回来，肖来娣在看电视，听见她回来，连个眼神都没给。
程听萝早就习惯了，她径直去厨房倒了杯水，就要回房间写作业。
没想到倒完水出来，程小哲跑过来拦住她，“姐姐你去哪里啦？”
程听萝是有发微信给肖来娣说过不回家吃饭的，也已经在微信上被骂了五六条十几二十秒的语音，所以这会儿她并不担心再次被骂。她难得有点耐心给这个小家伙，回答了声：“和同学出去，有点事情。”
她往她的房间走，程小哲就跟着她，“姐姐下次带我去玩。”
程听萝敷衍地给他画饼，“行，下次再说。”
姐弟俩的温情并没有持续多久，在程听萝回到房间时，看见桌上的凌乱后，这点温情彻底消失。
她的一本笔记本上面被深蓝色的蜡笔涂满，惨状如何还需要细察。桌上还有两个糖纸，是她放在抽屉的两颗大白兔奶糖。
程听萝猛地回头瞪向始作俑者：“程小哲——”
程小哲并不怕她，见做的坏事被发现，一点忌惮都没有就跑出去了。
程听萝捏着小拳头在原地忍了半晌，还是没有忍住。
她知道这时候最正确的做法是忍下来，但是很多时候，是没有办法逼着自己走在正确的轨道上的。
“妈，你不是说过不会再让他进我的房间了吗？”她走出去，面对肖来娣，努力地保持平静。
肖来娣歪着身子坐在沙发上，看电视剧正看
得舒服，被这么一质问，她就皱了眉：“你在问谁呢？我是你妈，不是你家佣人，我还能时时刻刻看着他不成？不就是进去了下吗？整个房子都是我们租的，我们儿子进去一下怎么了？”
又是这样。
又是这样。
半点道理都不讲，一颗心径直偏向了另一个孩子，完全的、彻底的偏向，不留半分给她。
程听萝讲不通是失望还是绝望，她只知道她的心情蒙上了一层灰。
她回了房间，狠狠地将门摔上，似乎将愤怒附着在这道门上，就能稍稍发泄，也能叫外面的人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生气。
然而在这个家里，任性二字与她从无关系。
很快外面就传来了叫骂声，是程洪昌的声音，叫骂中带着不堪入耳的脏话，很难听，也很伤人。他最不惯着的就是这个家里女人发脾气，尤其是她这个女儿。她就活该像个泥人一样，半点脾气都不能有才是对的。
程听萝从小听到大，但每次听，都会很难过，也会很想哭。脏话不愧是脏话，脏得不堪入耳，脏得直击心脏。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，有湿热的泪水从眼眶流出。
程听萝走到桌前，收拾着残局。
等她检查完后，发现情况还不算特别严重，程小哲只毁了一页笔记，其它被涂画的都是空白的纸页，毁的只是小半本笔记本，还能抢救。
但是上次她收起来的两颗糖，已经被吃光了。
她将糖纸捏在手里，一股委屈在胸腔里翻腾。
她那天很难过地在吃麻辣烫，这几颗糖哄好了她，抚平了她的难过，她只舍得吃一颗，剩下的想等下次难过的时候再吃。
可是没有机会了。
它们被她最讨厌的人之一吃掉了，而且吃完了。
这次她的难过没有被剩下的糖果抚平，反倒是被它们再次激起愤怒，因为它们被吃了。而且这一次，再也没有糖果来哄她了。
下次难过的时候，也没有了……
她为什么总是在难过？她为什么总是在委屈？
她拥有的已经很少很少了，为什么还要被掠夺？
她总想着飞离，可是她真的可以吗？她连自己的一点点东西都守护不住，连两颗糖都拥有不了。
他们似乎轻而易举的就能折断她的翅膀，叫她失去飞翔的能力，也叫她别再痴心妄想。
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地往下砸，很快地上就砸出了一个小水坑。
这时，她的手机响起消息提示音。
——有人给她发消息。
程听萝实在没有心情去应对外界的一切，好一会之后，她才拿出手机看消息。
没想到的是，不是别人，是她刚刚加的那个人。
【季清洄】三个字映入眼帘的时候，她还有些不大敢相信，眨了眨模糊的泪眼，反复确定这三个字。
真是他……
【季清洄】：没有飞不出的牢笼，也没有人能够折断你的翅膀。你只管往前飞，只管去看前面的风景，谁要折你翅，你便将他狠狠踩下去。
寥寥几语。
程听萝心中大震。
狂妄又嚣张的两句话，字里行间都能看出所言之人的不羁与张狂。
可这两句话却是解她当下所有苦恼烦思的最优解。
这两句话在她心里翻来覆去地滚了一遍又一遍，直到慢慢地压下她胸腔里所有燃烧的怒火，慢慢地解去她现下所有的忧愁和痛苦，直到慢慢烧起她的野心勃勃。
谁要折她的翅膀，她便将那人狠狠地踩下去便是。
当她一心往上冲的时候，没有人能拦得住她飞行的轨道，更没有人有资格折断她的翅膀。
熊熊热血在胸腔中燃烧
，她似乎拥有了无尽的勇气。
程听萝用力地咬着唇，很用力，用力到几乎要咬出血来。她蹲在地上，抱住膝盖，沉默了足有半晌，之后，所有的情绪都逐渐平复。
她按了几下手机，回复：【谢谢。】
虽然只有两个字而已，但她自己知道这两个字的分量有多重。
迷途的孤鸟被引领了方向，向着远处坚定地飞去。
没想到季清洄回得挺快——
【季清洄】：真要谢，那就给我带个早餐。
这应该是最容易的一件小事情了。
程听萝很爽快地答应下来。
原先低至谷底的情绪就这样被治愈，她重新燃起精神，回到书桌前收拾一切，准备开始学习。
他们想按住她，不叫她飞，阻挠她飞。但她偏不会叫他们得逞。
她会咬着牙，拼尽全力地挣脱掉他们的束缚，飞得最高，也飞得最远。
翻数学习题册的时候，她翻到了今天和季清洄争执的那道题，没忍住弯了下唇。
为什么现在想想，有点好玩？
胜负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。
谁能想到，不是A也不是C呢？
她心情颇好地翻到下一页开始做。
槐城一中的教学难度远远高于蒲县，她来到这里几日，感觉很明显。在课堂上她时常感到很吃力。可是这都是正常的，两个地方的差距那么大，在教学方便必然也是有差距的，没差距才是不正常。
但她并没有听之任之的想法，也没有维持住从前的水平就行的咸鱼思想。即使身边的人换了一波，即使现在身边的人远比从前那波人要强上数倍，她也仍然想跃居前列。她好不容易有机会来到这里，她应该珍惜这个机会，只有爬到最高，才能飞得最远，这些道理她心中清明。
而要想在这群人中爬到和从前一样的高度，也就意味着她需要付出双倍、甚至数倍的努力，毕竟他们底子比她强，他们有一家子的支持，而她只有一个人的努力。
前行的路很难走，不过，她可没有要放弃的打算。走就是了，咬着牙走下去就是了。走到最后的人才是胜利者。
从前她应对学业游刃有余，但在换了一个环境以后，她不敢再放松，几乎所有的精力都投了进去。
但她心甘情愿。
毕竟前后能走到的终点不一样，是她自己，想走得更远。想要的更多了，需要付出的必然也是更多。
刚开始是会比较难，等她适应了这里的学习强度和模式后大抵就好了。
程听萝房间的灯，从来到这里以后，都常常开到深夜。
除了完成学校的课程外，她还要课外对自己进行巩固。她很吃力地在往前爬，一点也不愿意落于人后。槐城一中的学生无疑是优秀的，而她既然这么要强，也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与牺牲。
这样强度的学习，累是肯定的，换了别人家的家长怕是早就心疼坏了。
可是程洪昌和肖来娣并没有发现她现在和之前的不同，更别提关心和慰问。他们能给她一个读书的时间和环境已经是极大的恩惠，哪里可能再给什么目光，他们早早的就已经带着程小哲睡下了。